瓷砚做脚很容易,瓷土捏一下就成了,石砚硬,要一刀刀雕出来,费时费力,然而早期必须这么做。到了晚唐,石砚主流了,突然开窍了:我是石头啊,干嘛学泥巴?于是才出现了没有脚的蝉形砚。这就说明一个规律:新生原料出现伊始,大都在形式上模仿旧原料,以期被社会接受。当新原料占据统治地位后,就会开始一次自我觉醒,发展出符合自身特性的风格。
瓷器也是这样,在唐代经历了一次自我觉醒。越窑先在造型上摆脱了青铜器和漆器的束缚,邢窑更进一步,颜色上不再追求玉器效果。所以陆羽说:越窑类玉,邢窑似雪。“似雪”也是无奈的比喻,因为当时已经找不到另一种人造物品去形容白瓷了。
白瓷出现在北朝,比青瓷晚,唐代的邢窑标志着白瓷的成熟,白釉达到了很高水平,产品种类也很多,但是没有纹饰。白瓷与青瓷的化学区别在于铁。氧化铁和氧化亚铁分别是黑色和褐色的,铁在瓷釉中含量在2%左右时,瓷器就是青色或者淡黄色的。而天然制釉原料中普遍含有2%的铁,所以早期瓷器都是青瓷。制造白瓷就需要开采含铁量低于1%的原料,或者人为降低其中铁的含量。从这个角度说,白瓷的工艺难度要大于青瓷。白瓷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如果没有白瓷,就没有后来的元青花、明五彩、清粉彩。
唐代白瓷窑口还有河南的巩县窑,要说巩县窑,不得不提陆鸿渐,陆先生是巩县窑做的瓷偶人,当时的规矩是买十个白茶碗,就送一个陆鸿渐,而且“市人沽茗不利,辄灌注之”。现在虽然见不到了,感觉陆鸿渐一定是位萌主儿。巩县窑是大窑口,光碗就有十一种类型,在晚唐时声名压过了邢窑。河北曲阳窑,定窑的前身。磁州窑,在宋代异军突起。以及山西浑源窑、河南密县窑等等。这些白瓷的窑口主要集中在北方,与南方的越窑系遥相呼应,形成了南青北白的格局。
南青北白是现在看到的局面,也许在唐代未必如此。比如杜甫写过《大邑茶碗歌》,称颂四川产的白瓷,然而实物没有发现。《唐本草》说广州白瓷的粉末可治妇科病(愚昧!),实物也没发现。上世纪五十年代,人们意外地在长沙铜官镇发现一座大型唐代窑址,可以说颠覆了中国瓷器史。然而,正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这个长沙窑,或者叫铜官窑,古人没有一个字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