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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名立万》：“悬疑”+“喜剧”是双重保险？还是难以平衡？

　　天津日报记者 徐雪霏

　　近日，小成本悬疑喜剧电影《扬名立万》成为国产电影一匹名副其实的“黑马”，上映首周票房便超过1亿，成为今年11月第一部票房过亿的电影。截至发稿之日，《扬名立万》已上映一月有余，但话题热度依旧不减，累计票房更是超过8.7亿，作为一部低成本电影，能收获如此成绩实属不易。

　　近年来，悬疑喜剧电影成为电影行业一种全新的尝试方向，紧张的同时还能收获欢笑，拨开层层迷雾，看到的不止是真相，更是人性的复杂多样。究竟，“悬疑”和“喜剧”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放在一起，是能相互成就，擦出不一样的火花？还是难以平衡，导致观感失调？让我们走进《扬名立万》，看看能否找到问题的答案。

　　悬疑和喜剧只是点缀

　　人性才是表达的关键

　　“剧本杀式电影”“万合天宜的大银幕首秀”“韩寒监制的第一部电影”，电影《扬名立万》还没上映，就被贴上了不少标签，也带给观众不小的期待。

　　11月11日，《扬名立万》的故事在民国时期一幢带有神秘色彩的大楼里展开。这天，已经穷途末路的老板陆子野（陈明昊饰）将一群失意的电影人聚集在这幢看似豪华，却已废弃多年的大楼里，欲将当年震惊上海滩的“三老”被杀案拍成电影，借此扬名立万。

　　因做记者时揭露上层秘密而被封杀的落魄编剧李家辉（尹正饰），容貌姣好却演技平平的女明星苏梦蝶（邓家佳饰），没有才华只会拍烂片的导演郑千里（喻恩泰饰），曾经红极一时如今一蹶不振的过气男演员关静年（杨皓宇饰），在好莱坞混不下去的动作替身陈小达（柯达饰）一行人如约而至，参加剧本讨论会。

　　在这场剧本讨论会上，陆子野还邀请了两位“特殊”的顾问，一个是对世事懵懂却充满正义感的年轻警察大海（秦霄贤饰），而另一个就是制造了当年那场轰动一时的“三老”血案的凶手齐乐山（张本煜饰）。原本气氛轻松的剧本讨论会在众人得知二人的真正身份后变得异常紧张，但不承想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还在后面，众人身处的这幢废弃大楼正是“三老”案的命案现场，而陆子野早已命人将整幢大楼上锁，制造成一间密室，并将众人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全部录下，营造出一种“戏中戏，局中局”的氛围，以此作为影片宣传的噱头。一生以探求真相为己任的编剧李家辉在与齐乐山的交谈中发现了他话语间的破绽，眼里容不下谎言与假象的他，决心要找出这个案子背后的真相。

　　整部影片没有刻意营造悬疑电影恐怖紧张的氛围，喜剧的元素也是穿插在人物的互动之中，看似影片的核心在于对案件的推理，实则在导演刘循子墨看来，《扬名立万》最核心的表达是一群电影人在揭露一桩案件的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对权势玩弄女性的批判，对动荡时代底层人艰难生存的同情和关怀：“悬疑和喜剧都只是点缀，我们真正看重的是人性。”

　　据刘循子墨透露，在剧本筹备的前期，他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塑造人物上，从人物职业的选择，到他们的性格特征、身世背景都做了极为细致的考量，每个角色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物小传，写着他们的前世今生。

　　刘循子墨认为，《扬名立万》是一部由人物推动故事发展的电影，只有人物足够立体了，再把他们放入故事框架中，他们的所作所为才能使观众信服：“人的观念可以被改变，但他的本质不会变，一块石头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海绵。这部影片里没有所谓的坏人，人人都是小人物，有些自私也无可厚非，但怎么在危机下去展现人物的另一面，这种设置比较关键。”

　　一群喜剧人的大胆尝试

　　不求扬名立万，只求无愧于心

　　“这电影拍成了，咱们扬名立万。”

　　这是电影《扬名立万》中一句经典台词，也正好应和了片名，但其实这部电影最初的名字并不是扬名立万，而是《一部佳作的诞生》。

　　海报上，导演刘循子墨的名字或许有些人并不熟悉，但对于熟悉互联网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名字一定不会陌生。《万万没想到》和《报告老板》，这两部诞生于2013年的网剧，在那个年代火遍整个互联网，也成为网剧发展史中不可忽略的注脚。

　　在拍摄完网剧《报告老板第二季》之后，刘循子墨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2018年，他偶然看到了日本电影《广播时间》，灵感重现。

　　这部电影上映于1997年，主要讲述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入选了某电台举办的广播剧剧本大赛，临开演时，各演员都要求改剧本，面对无理且快将自己逼疯的请求，这个家庭主妇最后还是力挽狂澜圆了剧本。

　　“或许，我们也可以拍一部关于电影从业者的电影。”有了这样的想法，刘循子墨找来了编剧里八神。二人曾在叫兽易小星的微电影《看不见的女朋友》中合作过，只不过当时还是演员与编剧的关系，以导演和编剧身份合作还是头一次。“我一直念念不忘里八神写过的一个短篇小说《片场日记》，就是讲剧组里发生的事，我觉得太好笑了。所以我当时就跟里八神说你一定得过来，这个太适合你了。结果他没问我钱，没问我什么项目，什么都没有问就说明天就来，基于这种信任这事何愁不成？”

　　“戏中戏”的形式确实也符合二人一直以来的创作欲望。《报告老板》就是一部关于“戏中戏”的作品，将一群广告公司员工讨论广告片创意的过程呈现出来。而《扬名立万》的故事也是相似的起点，据编剧里八神所说，“我们平时开电影剧本会，头脑风暴、畅所欲言的时候往往是最开心的时候，所以我们就想拿剧本会来做一个故事，把这种开心和沟通的过程传递给大家。”

　　有了故事的框架和方向，主创团队正式进入剧本创作阶段。有《万万没想到》和《报告老板》作为起点，“喜剧”似乎是刘循子墨无法忽视的标签，但纯喜剧一直都不是刘循子墨的志向所在，他欣赏昆汀的氛围感、盖里奇的节奏和反差，还有埃德加·赖特的黑色幽默。而这些元素，在他的处女作当中都有所体现，也造就了这样一部难以用类型片思维去定义的电影。

　　“我们一开始是带着一点喜剧的初心，但是走向了凶案之后，这两点之间构成了一个矛盾。因为喜剧和悬疑如果要结合的话，其实是有点拧巴的两个类型。悬疑起来的时候，得把语言主要让位给那些情节、逻辑层面的东西，但是逻辑的东西讲多了之后就没有太多空间来搞笑了。”里八神说。

　　但既然开始了，就想尽全力做到最好，就像上映当天刘循子墨在微博中所说，“这部电影今天就要上映了，叫扬名立万，它还有一个名字，是无愧于心。”

　　一个故事想要讲好，并且让人们可以认真地听得下去，首先要做到让人们相信故事里所发生的一切。因此，主创团队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在创作与打磨剧本上，不断调整，反复推敲每个细节：“我们自己创造的故事，希望不让观众出戏，也就是在故事上不能有一些逻辑硬伤，在人物的转折以及一些情节的合理性上会想得比较多。台词方面也进行了一番推敲，因为电影中台词非常多，所以就得珍惜每一句话的机会，不能出现废话。”刘循子墨坦言，在短视频盛行的年代，如何让观众有耐心把这123分钟的电影看完，还不出戏，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最初的《扬名立万》，一共135分钟，这一版也是刘循子墨认为的最完美的版本，因为可以讲清楚很多细节，但成片只有123分钟。选择删减无外乎两个原因，怕影响观众的观影体验，也怕影响排片，但是删什么东西，也得慎之又慎。

　　所幸，在《扬名立万》中，里八神认为的“有趣的东西”，得以最大程度地保留。比如电影台词中对民国史实细节的钻研，细化到了民国赌场筹码的若干民间叫法，或者货币涨跌在个别月份的异动，都是有据可考的。“我比较喜欢民国这个年代的作品，有点像美国人有自己的西部时代，是一个在写故事的时候总会想起的时代。可惜现在的很多民国戏其实是在回避一些生活细节了，成了一个变装的现代戏了。”

　　《片场日记》中的语言风格也在电影中得以展现，电影的喜剧段落大多由一些影视行业的所谓“内行梗”组成。在谈及普通观众对于“内行梗”的接受程度时，导演和编剧都体现出了更大的乐观，“把行业的一些我们司空见惯的事情拿出来，有可能在别人看来是非常荒谬可笑的，就像现在很多脱口秀也是这样的。映后的一些问卷里，大家的接受程度也挺高的。”

　　悬疑+喜剧实现有效结合

　　找准平衡点才能长久发展

　　如今电影《扬名立万》已上映一月有余，总票房已超过8亿，豆瓣评分更是高达7.5分，这在国产电影里实属不易。虽然观众对影片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对片中情节的讨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也使得这部电影即使在上映一个月后，也依然是人们话题讨论的中心。

　　天津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讲师高萌萌观看影片后，作出中肯评价：“我并不认为《扬名立万》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但不可否认这是一部有商业价值的电影。其优秀的地方在于，有创意的‘设定’，有反转的剧情，使观众在观看过程中有笑有泪。‘吐槽式’的台词替观众表达了对中国某些劣质电影由来已久的不满情绪。影片中对于经典之作的致敬也让人有些惊喜。不过，从整体质量看来，这部作品还不够‘精致’，从视听角度来看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

　　中小成本电影如何打破固有模式，“破旧立新”，收获观众青睐，也是《扬名立万》面对的重要课题之一。“剧本杀”作为疫情后兴起的娱乐方式，已然成为当下年轻人重要的社交娱乐项目之一。“剧本杀式电影”也一直是电影《扬名立万》的宣传标签之一，但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崔辰认为，影片只是在外在的推理形式上和“剧本杀”有相同之处，但从类型上看，《扬名立万》实际上是一种限定时空的悬疑推理电影类型，这种类型在多年前即已存在，且电影结构和“剧本杀”轮流推理的方式不尽相同。

　　限定时空式悬疑片顾名思义，即以悬念为主导、并采用限定时空叙事。影片主要场景发生在封闭的空间，诸如密室、固定室内空间、孤岛、火车车厢、偏远小镇、极端气候的某个封闭小屋等等。此类电影叙事基本符合戏剧的“三一律”，即在时间、地点和情节三者之间保持一致性。典型作品诸如《十二怒汉》《东方快车谋杀案》《登堂入室》《利刃出鞘》等，多以群像方式塑造人物，情节发展注重室内权力关系的争夺和变换。

　　“该类型电影虽然在封闭式空间上与舞台戏剧有某种相近之处，但不同于舞台戏剧的固定空间，而是主要通过蒙太奇的剪辑来推进故事节奏，同时，电影需要三个方面达到推理节奏的完成：情节结构的反转（剧本基础）、人物表演的戏剧张力（表演）及视听语言的节奏（导演）三方面的元素来完成影片的悬疑感。而空间上环境的局促限制，能够更加调度观众的紧张心理，如临现场，达到情绪上的高度共鸣。”

　　在天津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讲师颜彬看来，《扬名立万》完成度最高的是情节结构的反转，而这正是借由剧本的出色达成的：“相对持续的悬念与不断反转的剧情牵引了整个人物塑造的过程，悬念铺开的同时，人物形象才逐一确立，是一种渐近式的揭开‘人物真相’的过程。悬念与情节是外在，真正吸引观众的并不只是情节的反转，而是人物的内在被层层拨开的过程，类似《十二怒汉》式的形色各异的群像为故事提供了可能性。但遗憾的是，故事中主要人物与主线案情缺乏联系，割裂了叙事与人物塑造的关系。”

　　近年来，《无名之辈》（票房7.9亿）、《人潮汹涌》（票房7.9亿）《扬名立万》（票房8亿）等小成本“悬疑+喜剧”的影片类型获得年轻观众的普遍喜爱。不难看出，这类电影具备一定的共性，“悬疑”与“喜剧”的有效混搭，带给观众别样的观影体验，同时聚焦小人物在大时代浪潮中的命运起伏，引发观众共情，吸引观众主动参与其中。

　　颜彬认为，喜剧的广泛性+悬疑的情节性互相结合，可以保证作品的可看性与大众性，为市场成功上了“双保险”。“近年来，《唐人街探案》系列所开创的‘无厘头喜剧’+‘悬疑’的模式已经出现疲态，‘黑色幽默’+‘悬疑’开始成为观众新的宠儿。值得注意的是，前者是 ‘悬疑片’类型的扩容，倚重的是悬疑与推理的基本模式，喜剧是对其进行的陌生化，类型的程度较高，是成熟电影类型的‘破旧立新’；而‘黑色幽默’+‘悬疑’（以《无名之辈》《人潮汹涌》《扬名立万》为例）的模式，却较为少见，对剧作的要求也更为严苛，需要较为工整、完成度较高的剧本作为倚重。”

　　悬疑喜剧电影并非罕见，但此次《扬名立万》的成功无疑是给行业注入一支强心剂，在一段时间内也许会出现井喷式发展，但观众是否会持续“买账”的关键还是在于影片质量，只有充分体会和满足当下观众的内心情感需求，才能最好地判断什么样的类型或跨类型电影会受到观众的青睐。“悬疑元素和喜剧元素能否‘有效平衡’是主要问题，简单的元素堆砌也许会在初期为观众带来新鲜感和‘爽感’，但该类型想长期发展必须找到平衡点。因此我认为悬疑喜剧电影成为新型电影类型还有很长的道路。”高萌萌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