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竞艳图

　　一谈到马公愚，在我的脑海里马上接连闪出三件事。

　　第一是他出身之可羡。他是浙江永嘉人。在中国的旧学中，永嘉学派是很有影响的。文人每游于艺苑，故在书画方面也很了不起。马氏曾经刻过一方印“书画传家二百年”，口气虽大，却是实情。且不论祖辈的荣光，即马氏的兄弟也颇有人物在。其兄孟容为沪上名画家，与之一时竞爽。1929年，马公愚曾与其兄在沪合办中国艺术专科学校。公愚行二。其三弟马辅，字味仲，号薇庼，1946年去台湾。马辅虽以化工为本业，然于金石诗书亦多研究，97岁高龄尚考释山东邹平县丁公村所出土之四千年以前之文字。

　　第二是他的多才多艺可敬。在上海，我曾不止一次听到老先生们（如郑逸梅、陈兼与、包谦六等）说：“凡是文人之事，马公愚无一不能，亦无一不精。”或且概括为“艺苑全才”。能受这样评语的人，放眼当世，最多也不过十来个。至于经亨颐赠诗中之“永嘉山水钟神秀，五绝于今孰与俦”，那就不在话下了。所谓五绝，系指诗、文、书、画、印。

　　第三是有个奇女子拜他为师。这个奇女子即是有“女侠”之称的施剑翘。这个奇女子，原是个弱女子。其父是当时的安徽督军施从滨。在民国初的军阀混战中，施从滨与孙传芳战，被诱入重围，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为体恤将士，施氏即示投降，并自愿做俘虏。一般说，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应杀俘的，可是穷凶极恶的孙传芳竟把他杀了。其女施剑翘蓄意报仇，经过十年的处心积虑，遂能一枪歼仇。这件事发生于1935年11月，当时中外震动。迫于舆论，施剑翘入狱未几就被释放了。出狱后，这弱女子顿时被全社会冠以“女侠”的美称，登门求签名、题字的人踵趾相接。她早年家遭巨变，时刻以为父复仇为念，而未曾留心笔墨，故决心补上这一课，这才投在马公愚门下。

　　马公愚（1893—1969），本名范，字公驭，一字公禺，以字行。后以“禺”字较僻，遂加“心”于其下，乃成今名。此事为郑逸梅先生所知，遂戏之曰：“公真有心人也。”晚号冷翁。其生年，各书所记多有不同。故特向温州社友马亦钊请教。彼来信谓：马公愚系生于癸巳（1893年）农历十一月廿九，但推为公历，应为1894年之1月5日。因患失眠，置小钟两具于头之两侧，聆嘀嗒之声始能渐入睡，因自戏称“二钟居士”。或以此号为马孟容之事，待考。

　　马氏出身于金石书画世家，幼承家学，并曾从晚清的大金石家瑞安孙诒让学习过。及长，即有“五绝”之誉。1912年，马氏才19岁，即创办永嘉启明女学。后两年，再创办东瓯美术会。移居上海后，曾任大夏大学、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教授。此外，还曾在杭州的一中、四中、十一中和上海的上海中学、存德中学等任教过。1929年，与兄孟容合办中国艺术专科学校。抗日战争前，曾任职于上海邮政储金汇业局秘书处。1949年后受聘为上海中国画院画师，又热心于上海金石篆刻研究社的社务。此外，还是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除了在校的学生外，马公愚还有许多像施剑翘那样的社会上的学生。于右任之女，也是马氏的学生。马氏女儿满月时，于公曾以红联一幅为贺，其字似千岁枯藤，马氏极宝爱之。我所交往的友朋中，如翁运凡、孙正和等，均与马氏关系颇深。

　　马氏一生，秉性宽厚，然甚讲究气节。其作品虽订有润格，亲友来求并不斤斤计较。反之，虽酬金再高也不愿为。一次，有富商求其市招，取件时认为“不够漂亮”，要他改写，并愿从丰付润。马氏断然拒绝，不肯再写媚俗之体，随之将已写之市招撕去。

　　日本侵略者占领上海时，几次登门以要职相邀，马氏均以心肺有病峻辞不就。其时，他还用恭楷写了巨幅的文天祥《正气歌》挂在客厅以明志。

　　抗日战争胜利后，马公愚的学生中颇有身据要津者。马氏宁可淡泊自守，不趋权贵。他的题画诗称：“淡中别有味，清极不知寒。”1951年，他曾为学生翁运凡画过一幅墨梅，上题集句云：“满身苍苔半身枯，历尽冰霜似老夫。只为花清诗自别，别花能有此清无。”（林乾良，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篆刻创作委员会顾问。）

　　马公愚简介

　　马公愚（1893—1969），名范，字公禺，后改字公愚，以字行，晚号冷翁，别署耕石簃主、二钟先生。浙江永嘉（今温州市）人。西泠印社早期社员。曾任大夏大学、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国文书法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会长，上海中国画院画师等。善画花卉，尤工书法篆刻。书从“二王”，后参用篆隶及金石碑碣，浑朴淳雅。篆刻宗古玺与汉玉印，取法高古，无纤巧习气。刻印辑有《马公愚印谱》，著有《书法讲话》《书法史》《耕石簃杂著》《耕石簃墨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