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亮在修复青铜器
一个星期调不出色难受死了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如今沉稳平和的王有亮上学时是班里出了名的“闹将”,爱说爱玩,让他安静坐会儿都不容易。“当时就觉得憋得难受,我喜欢滑冰、游泳、弹吉他,中午就午休一个小时,宁肯不吃饭,也得出去玩儿,即使在院子里也是踩个凳子摘杏摘枣,一刻也闲不下来。”
赵振茂给王有亮立规矩:上班不能说话,不能闲聊天,给你个复制品,整整一上午你坐那儿打磨,再想说话也得憋着。“一出声就挨训”,其实这是师父在想着法儿“磨”他的性子,一切就从磨青铜器开始。
当时正赶上英国一家博物馆要复制一批青铜器,共有32种,每种50件,这项任务成了新来的这批学生练习基本功的好机会,因为修复青铜器必须从复制学起。大师兄带着王有亮等一拨儿小师弟们做铸造、打磨,师父就在最关键的一步“做旧”的时候才上手。
磨到什么份儿上算行?师父给了标准:“表面跟剥了皮的熟鸡蛋一样,古代器物制作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王有亮是个实在人,师父怎么说就怎么做,他知道在师父面前那些偷懒的招数都不管用,师父都不用眼睛看,只用手一摸就知道打磨得合不合格。于是,王有亮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打磨了三年,手掌和指头的纹路都磨淡了,漫天的铜末子飞到身上,夏天一出汗,别说手了,鼻子、脸,浑身都是绿的。
三年过去,任务完成,用师父的话说,王有亮“浑身的躁气都化了”,人也慢慢沉静下来,这才算在这个行当里入了门。王有亮干活这股子认真不惜力的劲头打动了师父,他最终成了赵先生的关门弟子。
故宫的很多技艺是代代相传的,虽已经没有了旧时代手艺人拜师的那些老规矩,但全靠师父口传心授,师徒关系自然不同一般。“不熟的人眼里,我师父是个不善言表的人,更多时候‘活儿都在手上’。但他对我特别好,而且特有冷幽默。现在虽然很少有人讲究师徒关系了,但师父就是师父,算是亲人。”
赵先生到75岁以后身体状况变得不太好,在这之前的七八年,王有亮几乎天天跟他一起工作,师父把他的一身绝技倾囊相授。跟大多数中国传统手工艺一样,除了吃得了苦,优秀的匠人还必须得有天分,比如青铜修复这个行当里“做旧调色”这个步骤,师父领进门,剩下的就要靠自己参悟,有几次还真把王有亮难住了。
“做旧调色这个步骤很难,完全凭感觉,比如说一件器物,你看它是绿锈,它绝对不是纯绿,里边多少是有黄的,有红的,有各种颜色,就跟画油画似的。”这种对色彩的感觉师父教不来,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经验就是一次一次试出来的。有时候花了很多力气调好色,师父只一句话“你这个色不对,里边欠点儿红,露着底儿呐!”直接拒收,王有亮就得拿回去重新琢磨,有时候甚至得把已经补好做好的锈色全部用药水洗掉了重新做。
王有亮回忆这段学艺经历很是折磨人,“有时候就是调不出来正确的颜色,一个星期都调不出来,难受死了。”直到今天,遇到调色这个步骤王有亮仍需琢磨半晌,才慢慢上手。“干我们这行儿有规矩,灯下不做色,阴天也不行,就得是自然光。也没听说过用秤量颜料克数的,都是凭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