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用相当篇幅论述了器物之美,如史前的彩陶、商周的尊鼎、战国的玉、汉代的炉、隋朝的陶罐、唐代的酒器、宋的水纹瓶、明清的家具,以及其他物件。通常艺术史中常被疏忽的这些领域,却在书中光彩熠熠。
古代器物当中,青铜器的地位格外明显。学会铸造和利用青铜器,意味着历史彻底告别了石器时代,起到了划时代的作用。青铜器的兴盛期处于夏商两代至春秋后期,这也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文化与艺术的“童年”阶段,这样一个阶段,艺术竟然就已经有了如此绚丽的绽放,真是令人惊叹。青铜器物中,很多都是栩栩如生的大象、犀牛造型,且多数出土于北方。很多学者在解读这些艺术品时,都是从造型之美的视角赞不绝口。庄申却使艺术成为历史地理学分析的一个佐证:古代北方水草繁盛、环境良好,有大型动物生存的自然环境,可是伴随人口增多、气候变化等原因,北方生态被破坏,大象只能逐步“南下”。书中列举的“子母象尊”青铜图,两头一大一小的象,形态逼真,憨态可掬。3000年前的匠人们,若未见过真实的大象和犀牛,再灵巧的双手,也无法创造如此精湛的艺术品。
林林总总的器物中,玉器颇为突出。中国人都知道,玉承载着伦理,是君子人格的象征。在影视中,常常能见到古代男子佩玉时风度翩翩的模样。但是,这些其实都是假想,怎样佩玉、佩于身体的哪个部位,学界一直众说纷纭。书中给出了民俗学研究的一些见解,指出:战国时代男子佩玉,不仅仅是一件玉环,而是一整套,分别由璧、珩、冲、牙这四种玉器和一些石球共同组成,组合方式和人的身份地位有关。但是古人究竟是怎样将玉器串在一起的,仍是未解之谜。
在论述中国传统绘画时,作者探讨更多的也不是作品的艺术性,而是其文化内蕴。例如,在分析唐朝画家阎立本的传世之作《步辇图》时,庄申认为平面的构图中,通过人物疏密关系呈示了“宾主”关系;又指出,朝觐者禄东赞的窄口服饰上有许多圆点环绕小鸟的图案,来自当时波斯帝国的萨珊王朝,从这些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唐朝的开放。再如张萱的名画《虢国夫人游春图》,画作中谁是虢国夫人,谁又是侍女和保姆,历来争论不休。庄申从画面中的人物体态、表情、发髻、服饰等方面,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并对“游春”这一流行风俗进行了阐释。如果没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功底,不可能从一幅画中读出如此丰富的信息。
我们对中国传统艺术之美的认知不是一成不变的,伴随着考古学、历史学、艺术学、民俗学的新发现,也会产生看待艺术的新视角。经过几千年积累的传统艺术博大精深,任何一本书都不敢妄言对它进行百科全书式的全面阐释,这是一个浩大的文化工程。《根源之美》同样只呈现了浩瀚艺术世界的吉光片羽,但它呈现的,是经过作者精心挑选的最美的风景。这本书以开放的格局,从艺术通向文化,从艺术进入生活,散而不乱,彰显了作者对中国艺术理解方式的新颖独到,也映衬出中国艺术史研究的另一种方向。(陈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