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说汉碑之初(下)
张迁碑拓片局部
汉碑的“撰”“书”“刻”非为一体
汉碑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从“碣”(刻石)到“碑”还有“阙”,石刻文化的历史形态到汉末,已大致定型。当然说是大致,是因为后世石刻类型中还有墓志铭与造像记的出现。但“碣”“碑”“阙”,乃至“摩崖”典型如陕西汉中褒斜栈道上有《开通褒斜道记》《石门颂》《鄐君表记》《杨淮表记》《西狭颂》等石门十三品,这些合起来,成就了石刻书法的大端。
汉碑书法大都出于民间职业书匠之手,他们的脱颖而出,首先是因为汉字社会应用的层面扩大到庶民,其次是东汉末年官僚豪强是主导力量,大兴立碑风气,谀墓颂德,因立碑需要而形成巨大市场,䰞文䰞书,几可致富,不仅糊口谋生而已。其中,既有蔡邕这样的一代宗师,亦有官府养着的书佐胥吏抄书手,更有下层百姓中识文断字的秀才塾师,当然还有凿石刻碑的匠作。而且,汉碑时代,已经出现专职作文和书者、刻者的分工。比如我们最熟悉的《张迁碑》中,竟有一个有趣的错误,碑文有“爰暨於君,盖其繵縺”。撰文四字铭记,体例如此。结果书工只擅书写技巧(包括刻工凿刻)却不通字义,竟把“暨”字书刻成二字“既且”。于是竟成“爰既且於君,盖其繵縺”,读不通亦不知何意了。如果是撰、书、刻一体,文义通畅,书文者和刻凿者定不会出此谬误。那么反推当时,一定是撰文者和书刻者分为两造:书者刻者为匠作,而撰文者为士大夫文人也。亦即是说:专攻书法技艺的书、刻之匠,文化程度一般都不高。
汉代这种情况,也不同于南北朝和唐。北魏造像记和墓志,是书法写好了但刻凿者文化水平低,故而老是有缺笔漏字的现象。而唐代碑版书者皆有名家手笔,如欧虞褚薛颜柳,皆是一代圣手,刻者有工匠,也有名手,相传颜真卿就自己尝试亲手刻过碑。那么从汉碑开始,我们就找到了三种类型,一是《张迁碑》类型,撰文以外,书者刻者皆文化甚低,遂有“暨”误拆为“既且”之例。二是北魏墓志铭造像记类型,是书者无误但刻凿工匠有误导致了漏刻缺笔。三是隋唐碑版,书者有名或不有名但文化修为较高,刻者也较少失误。
撰文水平牵涉文字文学,本来社会地位就甚高,这是汉、北魏、唐三者共同的。而书刻水平皆低如汉碑中的《张迁碑》;书优刻劣如北碑;书优刻优如唐碑,却呈现出三个不同的样式。以此来推断古代碑刻文化:关系到撰文、书丹、镌刻三个环节。撰文一般肯定是仕子文人,毋庸赘言;而书技与刻技之间的对比差异则很有名堂:沙孟海先师在他的著名论文《两晋南北朝书迹的写体与刻体》及《漫谈碑帖刻手问题》中,有此一精辟观点:“从书刻效果的角度,将南北朝碑刻分为三大类:一是书刻俱佳者,二是书佳刻不佳者,三是书刻俱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