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云林《六君子图》并董其昌题跋

　　——比如《行穰帖》后，董有长跋三则。一为释文：“足下行穰九人还示应决不大都当佳”。二立鉴可：“东坡所谓君家两行十三字气压鄴侯三万籤者，此帖是耶？”三叙共赏：“此卷在处，当有吉祥云覆之，但肉眼不见耳！己酉六月廿有六日再题。同观者陈继儒、吴廷，董其昌书”。更有一长跋叙其始末，不赘录，但亦足见其考索鉴定之深厚功力。

　　——又比如王献之《鸭头丸帖》后董跋：“元文宗命柯九思鉴定法书名画，赐以鸭头丸帖与曹娥碑真迹。曹娥碑卷有赵孟頫跋，具言之；此卷止虞集记年。二卷，右军父子烜赫有名之迹也”。讨论元代内府鉴定专才如柯敬仲赵松雪虞集等，兼有具体情节故事。

　　——还有如南宋李结《西塞渔社图》后董跋：“王晋卿山水，米海岳谓其设色似普陀岩，得大李将军法，余有梦游瀛山图，与此卷相类。宋元名公题赏尤夥，可宝也”。

　　——又有如元王蒙《青卞隐居图》董题：“天下第一王叔明画。笔精墨妙王右军，澄怀观道宗少文。王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倪云林赞山樵诗。如此图神气淋漓，纵横潇洒，实山樵平生第一得意山水，倪元镇退舍，宜矣”！

　　——再如元倪云林《六君子图》董题：“云林画虽寂寞小景，自有烟霞之色。非画家者流纵横俗状也。此幅有子久诗，又倪迂称子久为师，俱所创见，真可宝也！”

　　董其昌题跋中涉及内容宏富，有区别鉴藏功能不同、宋代鉴画界活动、元代内府鉴藏人物、元四家关系等等珍贵史料，以上所引不过是沧海一粟，但窥一斑见全豹，海量的依附于古书画名迹的董氏题跋，本来只是附属品；但一旦在上海博物馆展厅中，被创造性地作为单一系列的主体来展现之时，它竟有了完全不同的涵义。对这些题跋的系统解读，足以中国绘画史和中国书画鉴藏史上的许多疏漏、缺失和不足。此外，因了董其昌的缘分，我们又一次有机会领略到像《鸭头丸帖》《苦筍帖》等深藏内库的旷世剧迹，这又是极难得的机缘——比如我上一次在上博观摩怀素《苦筍帖》，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观摩王蒙《青卞隐居图》也有十多年了。若没有这次董其昌的理由，也许还是无福拜见这两件不世名迹。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大展中展出有董其昌《仿古山水册》有六开本、八开本、十开本、八开本；《山水图册》八开本，十开本，又有《丁卯小景册》八开本、《宝华山庄册》八开本等等，展厅中还陈列有他的《画稿册》二十开本。董其昌传世山水画大立轴和长卷中的精品不少，但我之所以特别关注这些成套册页，是因为我隐隐感觉到，它们中应该有不少是作为课徒画稿而在画界儒林进行流通的。正是这些带有浓厚的中国山水画“笔墨程式”、“符号图式”的理念和意识，使明清山水画基于树法石法、平远高远深远、勾皴点染的稳定形式表现，得到了完整的传播和承续，后代风靡天下的《芥子园画谱》一类画帖，正是从明季董其昌启其源而在清代通过“四王”、通过各种木刻画谱的媒介而发扬光大的。（陈振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