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江 《梁园飞雪图》

　　袁江和袁耀，是叔侄而非父子关系。两人都是江都（今扬州）出身。袁江字文涛，晚号岫泉，康熙时生，雍正时供奉内廷，为御用画家。又为其从子（侄）袁耀，取字“昭道”。我们知道唐代有山水画大家李思训李昭道父子，号为大小李将军，是工笔青绿山水的奠基者，被董其昌“南北宗论”归为北宗之首。这是画史上人人皆知的常识。而袁江亦工山水“界画”，替子侄袁耀取字“昭道”，明显是自拟昭道之父李思训。于是，唐代大小李将军转换成清代二袁，且都是北宗之派，正得其所在也。

　　康干盛世，扬州是盐商聚集的繁华之所。其中尤以山西盐商的实力最强，人数最多。袁江等甚至会应邀北上沿山西运河而到三晋西北作画，大件画作流传北方不少。而其名声正因为不囿于江南一城，而有南北遍布之势，所以在当时画名极盛，其实远高于扬州八怪。且北地盐商家中堂芜甚大，多喜高堂大轴悬于正中，故而袁江传世的画例以超大的高堂大轴为多，如《汉宫秋月图》《东园胜概图》《秋江楼观图》《梁园飞雪图》等等，一看题材，即是楼阁宫殿园林花石加上山水景观。而为了配合雄伟壮丽的宫殿高阙和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还须云蒸霞蔚、皓月旭日的景观衬映之。比起水墨轻扫的黄公望倪云林，自然是取厚重浑实的格调，属“壮美”而非“优美”。袁江自称楼阁学宋代郭忠恕，工整严密，界格行列一丝不苟。尤其山石峰岩，多作鬼面皴，是宋代山水大画中典型的做派而为元明所无。我记得有一次中国美院考试出考题，我列曰“以北宋郭熙鬼面皴作山石峰峦一组”，当时周边师友皆曰此题冷僻又太难涩，因为就是专业老师也未必都知道“鬼面皴”的来由。而除了郭熙《早春图》以降，南宋、元明皆无山水画家以擅“鬼面皴”而负时名者。披麻皴有黄公望《富春山居图》，解索皴有王蒙《青卞隐居图》，斧劈皴有马远《踏歌图》，折带皴有倪云林《六君子图》，后人仿学者鱼贯而从数以千百计，但“鬼面皴”却大部分人茫然不知，几乎是一门绝学绝技，而千年之后，竟有二袁工擅楼阁界画，却同时于“鬼面皴”得承正脉，实在是一件令人喜出望外之事啊！

　　袁江在雍正年间曾供奉养心殿，“宪庙召入祗候”，是宫廷画师的特殊身份。袁耀的经历极简略。但他也是在乾隆内府“如意馆”（宫廷画院）为御用画师。二袁应该都是生活优渥、大作纷呈之人。袁耀传世最有名的楼阁“界画”代表作，为南京博物院藏《阿房宫图》中堂，作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又有被查明袁耀最早期作品、已在日本的大堂十二屏《骊山避暑十二景图》乾隆十一年（1746） 。而以他的作画经历相比，横跨可达五十多年。连接父子在世时代，艺术生命之长，世罕其匹。袁江寿至七十五，袁耀更历雍干两代，又加以有三大机遇，即（一）盐商资金投入而富足，（二）宫廷御用画师身份高贵，（三）还以行迹奄有南北广布踪迹，即使有写意文人画风靡天下无远弗届，但若论这“界画”之复兴，当首推二袁功德，岂待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