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 《九成宫图》
界画打底 故而始终不“红”
宋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首先提出“界画”一词,以囊括“台榭”“台阁”“宫观”诸名目。其定义是“画屋木者,折算无亏,笔画匀壮,深远透空,一去百斜……画楼阁多见四角,其斗拱逐铺,作为之向背分明,不失绳墨。今之画者,多用直尺,一就界画,分或斗拱”。
元代陶宗仪《辍耕录》分画种十三科,以“界画楼台”为一科。同时汤垕有《画鉴》更有“世俗论画,必曰画有十三科,山水打头,界画打底”。
这就印证了我们中国绘画史上的一个判断:楼阁器具之画古已有之。但要演变形成一个画种画类,则当从北宋开始,清代二袁则是集大成者。有如山水花鸟画过去皆为人物画配景,要独立为画种,也是在晋唐以后,两汉三国一定会有个别现象存在,但是不具备这个清晰概念的。古画鉴定,从生命循环发展来寻找判断依据,这是一种重要的基本功。
袁江袁耀的画,一是巨幅大幛极多,甚至有高达三米者如整堵全壁者,为时人所未及,崇山大川,高峰入云,皆称鸿篇巨制。这应该与他们的宫廷画师身份和为山西盐商大宅豪族画画,可以不限其尺寸之大有关。二是多取“大青绿山水”,学唐代李思训李昭道直到明代仇十洲仇英的重彩设色,在清代以水墨为尚时风中,反向以青绿重彩立于世。三是二袁作画,多为有历史故事的“主题性创作”类型,善于从古代历史记录和文学作品中”讲故事”。《骊山避暑图》《海上三山图》《邗江揽胜图》《九成宫图》《曕园图》《沈香亭图》《春江花月图》《汉苑春晓图》《汉宫秋月图》,只看画题,即知必有文史出典。最典型者,如袁江有《梁园飞雪图》,画汉代梁孝王刘武所建园林,梁孝王好天下宾客,其时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皆聚于此。袁江根据这一历史记载,又取汉枚乘《梁王兔园赋》精巧周密的文学描写为依据,图形刻画,表现酣畅淋漓,《梁园飞雪图》,允推是以文学之赋与绘画之界画完美结合的不世典范。
画家画派,除了个人努力之外,与“时”很有关系。机运不到,再有天大的本领也只能徒唤奈何。袁江袁耀有一等一的奋发有为,不仅重振了“界画”复兴,有存亡继绝之功。还有新的独创如巨幅大幛、多设重彩、独擅“鬼面皴”标新立异、关注文学主题和历史内容等等,都是当时画坛名家如云的格局上堪称相对首创的杰出表现,但他们还是脱不出时代的桎梏。极称辉煌的业绩和功力水平,却仍然在后世被指为“匠作”,即陶宗仪在元代即作的定位:在画之十三科中,是“打底”而不是“打头”。史学家认为,在九百年文人画水墨写意画大潮汹涌冲刷和席卷之下,在以诗境书笔论画的大文化背景之下;朴实不虚、规行距步但水平极高、有重振中兴之功的二袁“界画”,仍然是一个被淹忽、被埋没的不幸角色。在清代绘画史上,只能屈居三流——四王吴恽、石涛八大是一流;而华新罗、扬州八怪与宫廷画家如蒋廷锡的画史地位稍逊之;“界画”在此中,或聊备一格或叨陪末座。“界笔直尺”的工具规定,始终与文人画逸气横飞格格不入,亦即是只能“打底”而已。
故尔在收藏界,“界画”始终不会成为当红角色。由此也有了更多慧眼者购藏的机会。清末民初,山西一境出现多件两米三米高的二袁“界画”山水大中堂,后为北京故宫和天津各博物馆购入。估计应为当时赴山西为盐商大贾专门作画所得传世。这样的机遇,再也不复有矣!(陈振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