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巨然山水图》 董其昌(右)
笔墨为何重要
董其昌便是这一转变的核心驱动力。他强调笔墨之法,须“能分能合”“虚实互用”。以书法入画,辅以画家个人修养、气质、个性、学问、经验等多种要素,最后全凭“笔墨”这个载体呈现出来。用笔运墨,错综变化,出奇无穷,成为董其昌毕生的书画追求。诗情画意虽为性情之表达,但脱不开浓厚的文学意味。展览中来自苏州博物馆的陆治《唐人诗意山水册》便是最好的例证。画家以每开一联唐代古诗的命题形式,分秋夏春冬,将古人诗意转化为形象,用笔苍健,色彩明润。又如苏州博物馆藏文徵明《三绝图卷》,以实景“石湖”为题材。画中粗笔水墨主要取法于沈周,兼师“元四家”。细读卷上题诗,结合画面,我们可随画家之笔,畅游于楞伽山麓、石湖之畔。
董其昌正是要扭转这种文学性的抒情意境表现方式。他刻意强调画中笔墨的运用,将笔墨本身视为表达之成败关键,遂成为“松江派”的追求。在董其昌看来,山水是山水,绘画是绘画,绘画是心灵的创造,要“因心造境”。他反复重申,绘画不是现实的替代品,而是主观精神创造物。应当自觉区分绘画与现实之区别,让笔墨担当起心灵传达者的角色,方能达到“以蹊径之怪奇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古人以笔墨建构天地,别有一种灵奇,率意挥洒,皆炼金成液,弃滓存精,曲尽蹈虚揖影之妙。董其昌将艺术与现实的关系进行了高度自觉的划分。如果说书法是一种玄妙的抽象艺术表现,那么绘画无疑是将其具体化的最佳载体。笔墨与书法的结合不再以造型为目的,而是纯粹之精神在宣纸上留下的痕迹。
作为董其昌的再传弟子、清代“四王”之王原祁,在《麓台是画稿》中反复阐明的画理也是聚焦于笔墨之道。如他所说:“古人用笔,意在笔先,然妙处在藏锋不露。元之四家,化浑厚为潇洒,变刚劲为柔和,正藏锋之意也。” 王原祁的爷爷王时敏是董其昌的嫡传弟子,秉承董其昌之志,终身摹古。因此,如果不以“笔墨”为出发点,将无法理解清代以“四王”为代表的“复古”倾向之思想根源。展厅中“四王”摹古册页及立轴安排在显要位置,反映了清初画坛主流画家群体的集合诉求。然而,细细品画,不难发现,即便是摹古临古,“四王”也是“取古人之丘壑,而运自己之笔墨”。今日再看“四王”之“仿古”山水,虽口称仿董源仿黄公望,其实展现的是全是自家之面目。